[奥乙女]逐光77——寻找
难得万里无云的夜晚，冷月高悬，群星闪耀。
山顶空气清新，带着白日未消的余温，安静的挥发泥土的味道。男人坐在车顶，一边手臂搭在膝上，一边捏着罐子慢慢品尝已然冷掉的咖啡。
繁星如海，闪烁隐现，在这颗星球上看起来都差不多，实则千姿百态，各自横跨无数光年，其间生存着不计其数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手中的空罐被捏变了形，沉静的眼眸终于有了波动，从山顶遥望远处的城市，好像不久前还是幽暗中的萤火点点与天空中的星河相呼应，现在却是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霓虹将那一片天地照亮若白昼。
看起来，他已经在这里待得足够久。
姬矢准在车顶仰面躺下，枕着手臂，看着夜星，在记不清的时间流逝后再度被提醒而翻涌的记忆在安静中缓缓平复……
直到快天亮前，他才被即将升起的日光刺到眼，起来甩甩脑袋，跳下车退开两步，在手腕的表带轻触。高大威风的黑色越野瞬间解体重组。
随着机械装置合扣的咔嗒——合拢，姬矢准拉开房车的车门坐了上去，仪盘亮起。
男人扶上方向盘的手生生顿了一下，才踩下油门，驾驶着许久未曾翻出来的房车驶向很快就不是家的地方。
检查了足有几遍没有留下任何不合适的东西，姬矢准将钥匙还给房东，住了近二十年的地方腾出来的东西比他想象的要多，不过他只保留了所有的照片和少量必要的生活用品，令人欣慰的是车内某种意义上堪称‘古老’的东西都还能正常运转。
电视上播放着昨天在北海道出现的怪兽，以及前段时间引发热烈讨论的红色巨人，姬矢准挠挠头，对讨论该给保护人类的巨人取什么名字并不是很关心，不过这里既然已经有了合适的守护者……
“姬矢先生！！姬矢先生！”
又来了。
正要关上车门的姬矢准用力拉上，快步把自己塞进驾驶室关门，然而车窗挤进一个脑袋，这家伙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姬矢先生！听说你辞掉我们社的顾问了，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我昨天……”
美知子的脑袋被一只手推了出去，姬矢准手臂搭在车窗，“我是觉得，给你们占了十年便宜，这人情怎么也应该还完了吧。”不过确实她提醒了他，再继续下去差不多该惹人怀疑了。
美知子一时语塞，转眼又瞪大眼睛，指着旁边被搬空的房子，“可是！您连家也要搬，别想骗我！”
姬矢准微微挑眉，“哦…你变聪明了嘛。”
又被气成土拨鼠的美知子行动力极强，在他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爬上了副驾驶，“别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能混过关！”
旁边的男人低笑一声，却不回答。
真正爬上来后她又踌躇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姬矢先生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没什么，和以前一样。”姬矢准心想，他也没说假话。
美知子无言以对，确实这人本就是自由身，在他们新闻社挂名而已，意识到这点越是生出不可言说的惶恐，仿佛连最后那点联系都要被抹掉了。
这次沉默得更久。
“那……我还能跟着姬矢先生吗？”
姬矢准瞥了她一眼，“你不用上班的吗？”
“……那干脆做姬矢先生的助手好了！”
“我这里可发不出薪水。”
“……”
跟小孩子赌气一样的对话，事实上美知子再度气鼓了脸颊，恰如一只塞满食物的土拨鼠，让他想起曾经也有某人的表情如此丰富，实则是在向他撒娇……
“姬矢先生，姬矢先生你在听吗！”
被旁边的声音吵醒回神，姬矢准有一瞬间的茫然，手上还是如常打过方向盘，找地方停车，不管已经因为他的完全走神而神情幽怨的人，将车停稳后迟迟才回应，“刚才说什么？”
不出意料的，那声音气闷，“没什么。”
虽然是擅自跟来的，但这般不被在意的感觉还是令人心堵，眼见着男人施施然走进了商场，不免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气泄了一大半……
这边的姬矢先生倒是若无其事的挑选起了外套。才入秋天气不算太冷，店家已经摆上了各种秋装，试着的男人身材比例很好，像是天生的衣架子，就连店员都是带着比营业更加上扬的笑容，“客人是不满意面料吗…？这是我们店内卖得最好的一款呢！”
姬矢准掂了掂肩膀，“有点重，不太好活动。”
“客人，秋日马上就会降温了……”不等店员说完，这边已经换下来，披上了更加轻薄的黑色风衣。大概是傻站着也没用，美知子也忍不住跟着在架子上看起来，“原来男装也有这么多好看的设计，以前都没注意……”
对比她自己，男人选衣服简单且迅速，上身看一眼，基本就能决定，从不精挑细选，却因为优越的身材管理和出于职业的良好审美，一连买了五六套都很合适，然后在下一家店重复……美知子都来不及插上话。
“……是不是买太多了？”在此之前她没想到这句话会从她口中对男性说出来，“而且都不怎么保暖的…要不了多久就到冬天了。”
“搬家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扔掉了，”男人的回答很简洁，却完全避开重点。其实是考虑到即将离开，虽然也不一定需要，但钱不花也是白放着。
姬矢准刷了卡，忽略旁边欲言又止的女孩，重新插着口袋走出店门，又被旁边的眼镜店吸引，美知子在一旁干站着，像极了陪女朋友逛街的无聊男友，不由叹气，“这叫什么事啊……”
视力极好却买了墨镜的男人顺手撩到头顶，不眨眼的支付昂贵的价格，但帅气也是真的帅气，花得不冤。
心头各种思绪杂乱无章，她知道自己不舍，也知道自己没资格阻止，一边为这么别扭的自己难为情，一边又闷闷于对方的忽视和无动于衷，在她的忍耐值逐渐逼近顶峰时，美知子发觉姬矢先生的样子有些奇怪。
从未被什么事情难倒过的男人何曾露出过那样的怔然些许脆弱的神情。
顺着姬矢先生的目光看过去，却是现在女生的人气牌子，疑惑间男人已经从僵硬中回神，大步来到橱窗前。
“喂！？突然怎么了？”
姬矢准不语，凝视着展示在橱窗的白色连衣裙，眉头紧皱，喃喃自语，“……为什么？”
……
男人没有再开口。
跟不上脚步的美知子看着他的背影，坚定而孤独。脑海中划过，姬矢他…好像在找什么……
直到车子发动，姬矢准都一言不发，皱着眉仿佛在思索什么凝重的要事，美知子的眼光扫过与其他东西不同，被小心安置在前座的纸袋，明明…是女孩子用的……
偏偏这种时候，她就变成了缩头乌龟，但这气氛又实在难熬，语气不免弱弱，“……我们现在去哪？”
姬矢准猛地回头，“……你还在啊。”
总之，很难形容她当时的感受。
美知子脸颊泛红，抬高音量，“这也太过分了！抗议！”
“那就送你到车站，”姬矢准毫无波动，语气淡淡道，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他现在，有很想确认的事情。
虽说是自己跟上来的，但被这么明晃晃的嫌弃心底那些不可言说的情绪立刻就让人委屈无比，却只能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脑中乱成一团浆糊。
视野飞速往后，唰——！！的迎来一个急刹车，差点让她的脸与玻璃亲密接触，惊魂未定的美知子搞不懂这男人今天发的什么疯，就见他扯下安全带，翻身下车，美知子连忙跟上去……
刚入秋的空气微凉，中午的阳光如约洒落，姬矢准奔上桥，扶着扶手看着下方不断往前调整视野，额角汗水滑落，几乎要爬上护栏的黑衣男人远远眺望，不顾身后好不容易跟上的呼喊，“…姬矢先生！突然跑起来是…！”
不等她过来，美知子就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飞快的返回找到楼梯往下面奔去，“啊啊啊！真是的！！”
气喘吁吁的到达时姬矢准站在路中央，正摆弄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相机，对准没什么人的地方一顿猛拍。
“是…刚新建的…河边公园，呐！这总不会是你要找的地方吧！才刚开放诶！”美知子简直想要吐血，今天她也算明白这男人为什么一把年纪了还单身，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姬矢准放下相机，胸口起伏，那咚咚的心音多年未曾有过，蕴含着某种期待，才发觉汗湿了脸颊，抬手去擦下一片水渍。
他嘴唇微颤，“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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